我对陈翔的关注,源于他是海上画坛惹人注目的“传统派”。书画演绎至今,道路分岔极为杂乱,身为上海中国画院副院长的他,坚定地扛着传统旗帜,却不张狂,默默地让作品“说话”。其实他内心也狂,像夸父逐日求索绘画真理,他说“没有无聊时间与人辩论”,他梳理了千年书画史的演变,弄清源与流的关系后,对自己的探索目标很清晰,还说:“画画是只需我一人就可以完成的事情”,“它没让我累,反而让疲惫的身心得以释放”。
我与有些人,见面多次仍会感到“距离”,但与陈翔一席谈,宛若同窗久别重逢,无论从他的笔情墨趣,还是他的行为方式,我感受到一位六十年代生人,历经时代风云与个人命运激荡后积淀出的“自然而然”。他的作品如此,人也如此,浸淫美术史很深,却已然创出了辨识度分明的图式语言,不求奇巧,不求时髦,悠悠地述说,缓缓地流露……其作品的自我呈现,印证了近现代学者王国维所言“一切景语皆情语”,他笔到之处,皆能见情。
陈翔的祖上并无艺术血统,他少儿时迷上画画,似乎拜老天所赐。念初中时他有幸遇到“不很出名”的薛老师,如今自己出名了,却对薛老师手把手栽培的师恩溢于言表。1980年代,他考上复旦中文系,彼时校园社团红火,他毫不犹豫加入书画社,受到朱东润、郭绍虞、喻衡等学者型书法家的滋养或启发。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上海书画出版社,参编《书与画》杂志,业余应邀参与电视台《诗与画》节目撰稿,如此际遇“迫使”他数年埋首研读古代书画,及至后来参加编辑朵云轩藏画,又有幸得以过目上万幅古现代作品,养出了他开阔的视野和深厚的史观。他梳理美术史脉络后,渐渐地,聚焦于青绿山水领域,一晃三十余春秋过去,“初心”始终未改。30多年岁月长河里,书画流派潮起潮落,令人眼花缭乱,他却坚如磐石,任凭风浪起,稳坐“传统”船,优哉游哉,与赵孟頫、黄公望、董其昌等频频“约会”,独自默想着画坛先贤们的信仰和精神。他的兴趣既专注也广博,曾与人合著《中西美术史话》一书,他撰写的是“西方美术史话”部分;他遍读各种有趣的书籍,也是音乐迷,在文化的五谷杂粮里吸收养分。对于有别于西方绘画史“颠覆式”发展的中国书画演变,他立场坚定,认为中国书画在世界艺术之林属于“独一无二”的人类文化瑰宝,如同京剧、昆剧等,自身严格的程式,是一种专业规范,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因而书画的发展变化是渐进的,细腻的,只有了解和尊重这一艺术样式发展积累出的规则,才能深入体尝千年书画在写意变革中的玄妙,而无论中外,艺术动人与否,精髓还在于“真性情”,在于画家是否“艺术地表现”了理想、情怀、态度、趣味,等等。陈翔显然深得个中三昧,也善于辩证地看待继承和创新,他的创作心得是:少即多,简即繁。他运用自我锤炼、带有陈式符号意味的树木、山石、茅屋、人物,表达源自日常生活、阅读、出游、社交等种种感悟。他走在路上,坐在桌边,往往也会看出四周的“线条”或“构图”,眼到手也到,一根线、一个点,便让行家一眼辨识其深厚功力。多年来,陈翔的笔墨表达已构筑了“一个人的舞台”,他的“舞台”鲜活而丰富,从敬华艺术空间展出的作品里,尤其是悬挂于并不起眼处的《古人诗意图册》系列作品中,我体会到,他的笔性并不都温文尔雅,也有野性一面,也会放浪形骸 ,画意却保持着固有的文雅和诗性,一如生活中我所认识的陈翔,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在浮躁和功利甚嚣尘上的当代,每读陈翔的山水,我心是宁静的。他画画,既能自娱,也能娱人,此魅力并非靠其刻意营造,而是生活态度乃至生命哲学的物化和升华。
南齐谢赫于《古画品录》里提出绘画“六法”,其中“气韵生动”是“六法”之灵魂。我想,将自身内在的神气和韵味,在绘画上自然流露,这也是陈翔永不餍足的诗和远方。
来源:财富堂FORTUNEA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