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靠昆明,西接大理,南连普洱,西北与丽江隔江相望,与这些名声在外的邻居相比,地处滇中腹地的楚雄彝族自治州就像未能搭上列车的旅人,在原地彷徨迷茫,不知所往。
楚雄的历史,值得大书特书。早在170万年前,生活在州内金沙江流域的元谋人就已进入旧石器时代,是迄今为止亚洲发现的最早古人类;州内被称为“世界恐龙之乡”的禄丰县,更是全世界发现恐龙化石数量最多、个体最完整、种届最丰富的地区。
时过境迁,物换星移。曾经的神奇永远凝固在时光轴上,留给人们的是贫穷这座难以逾越的大山。
直到党中央提出“精准扶贫”,全面打响脱贫攻坚战,转机开始出现。这场战役,让相距近2500公里的嘉定和楚雄,成为并肩的战友。
①大姚县碧么村的玫瑰园
②在嘉定举行的楚雄州特色农产品推介活动
③姚安县连厂村的山药大棚
楼上住着人,楼下睡着猪
楚雄人对于舞蹈的偏好,恐怕在全国都能数一数二。
在楚雄州楚雄市,每天早上八点彝族音乐总会在各个广场上响起,人们随着节奏跳起有着千年历史的彝族左脚舞,午间小憩后又迫不及待地汇合,直到晚上十一点才挥手道别。
如此安逸的城市,目力所及之处毫无贫穷的影子。然而,楚雄州这片2.84万平方公里的广袤土地,窥一斑而不可知全豹。在全州9县1市中,楚雄市作为首府自然较为发达,真正的贫穷在崇山峻岭,在田间地头。时至今日,楚雄州仍有7个贫困县、644个贫困村尚未摘帽,34.69万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
楚雄州山地面积占全州总面积的90%以上,盆地及江河沿岸的平坝所占面积不到10%,素有“九分山水一分坝”之称。山地之复杂,未真正领略之前不可想象。今年初,嘉定援滇干部、现任大姚县扶贫办副主任巩法珉,刚到县里报到没两天就接到下乡任务。他没有理解扶贫办主任那句“准备一下”的深意,带着笔记本就上路了,“下午出发,4个多小时后才赶到。”一行人在当地待了四天三晚,巩法珉一身单薄的行头撑了好几天,早晚的寒意让他领教了山区的凌冽。
“21世纪都到了第18个年头,还有人生活得如此艰辛。”花了2个月走完大姚县所有乡镇的巩法珉,用“震惊”来形容他的所见所闻,“夯土墙的房子,楼上住着人,楼下睡着猪,苍蝇蚊虫满屋飞。”
今年七夕对巩法珉和张唯岚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这两位曾在菊园新区共事过的嘉定干部,10年后在云南省88个贫困县之一的大姚县重逢,后者任大姚县委常委、副县长。
重逢的惊喜一闪而过,在艰巨的扶贫任务面前,他们思考的是同一个问题:“作为嘉定委以重任的援滇干部,到底能做些什么?”
2016年年底,嘉定区与楚雄州签署扶贫协作协议,开展携手奔小康行动,围绕产业合作、劳务协作、人才支持、社会事业、社会参与等方面全方位、深层次、多领域推进扶贫协作工作。目前为止,上海市及嘉定区共向楚雄州投入帮扶资金1.59亿元,嘉定还派出11名挂职干部、110余人次各类专业人才支援当地建设。
巩法珉和张唯岚的疑问,同样是所有嘉定援滇人的疑问。个人困惑的背后,是更为宏大的课题:楚雄需要什么?嘉定能做什么?
扶贫扶在根,帮困帮发展
群山之间的牟定县云龙村,罗云在这里生活了整整42年,前人开拓出来的土路虽然总惹得人“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但他从未有过抱怨,毕竟这是走出深山的唯一通道。
改变,正是从这条路开始。
上海和嘉定的援助资金到位后,牟定县随即在云龙村实施道路硬化、农村环境综合整治等基础设施建设。能容下两辆车相向而行的水泥路通车之后,罗云发现,到农产品成熟的季节,竟然有商贩开着车上门来收购,“从来都是人背马驼着把东西送出去。”
千百年来不曾撼动的穷根,随着一条路的开通,有了松动的迹象。牟定县顺势而为,今年投入援助资金150万元,引进社会资金350万元,在云龙村种下由企业运营的1000亩软籽石榴,并规划用四五年时间发展到1万亩,覆盖带动建档立卡贫困户535人。贫困户除了可以拿到每年近千元的土地流转费用,还能在家门口实现就业。
云龙村样本在楚雄州不断被复制。在大姚县新街镇碧么村,村民黎永梅已然习惯“朝九晚五”的工作节奏,在村口的玫瑰园里,她每天8个小时的劳动所得是70元。新街镇副镇长甘志刚介绍说,动用扶贫协作资金建设的高标准大棚,租赁给企业用于玫瑰花育苗及种植,碧么村230户建档立卡贫困户每户每年可分红700元。
武定县猫街村的蔬菜基地、姚安县连厂村的山药大棚、大姚县他利颇村的魔芋基地……“公司+基地+合作社+贫困户”的扶贫模式在楚雄州遍地开花。在嘉定援滇干部“要埋头苦干,更要抬头看市场”思想的影响下,当地执政者开始寻求在政府资源、企业优势和贫困户诉求之间找到平衡点,而农户渐渐从“我要种什么”转向“要我种什么”,农业领域产业结构的调整,使得全州各地之间从竞争走向共赢。
牟定县牟尼村的花卉产业基地就是楚雄州供给侧改革的一个缩影。牟定县利用援助资金逐步扩大基地规模,面积从84亩发展到1200亩,年产值达3000多万元,带动周边3400位村民到基地务工,人均增加年收入1.5万元。
牟定县计划未来2年内将基地扩至1.2万亩,年产值达2.8亿元以上,打造具有影响力的滇中花卉产业基地。喊出如此大的口号,并非空穴来风。牟定县委副书记代纯志告诉记者,一条从昆明到丽江的高速公路正在建设,省会到此只需一个小时;此外,随着土地及劳动力成本逐年上升,昆明的花卉产业开始向周边转移,这个窗口期千载难逢。
故乡待得住,远门出得了
一直以来年轻人“只出不回”的姚安县连厂村,正在悄然发生变化。
55岁的连厂村村委会副主任李菊华发现,近半年来,竟有十五六位年富力强的村民回到村里,不再出门打工。随着他们的回归,往昔凋敝的村庄渐渐有了生机。
过去一年,5个沪滇扶贫协作项目在连厂村开展:16户贫困户搬迁入住易地安置新村;75亩山药大棚投入使用;1600平方米的标准化生猪圈舍已经建成;全新的文化活动室和活动广场天天人头攒动;劳务培训让村民掌握了新技能。看着眼前翻天覆地的变化,李菊华若有所思:“要啥有啥,是该回来了嘛。”
来的不止是返乡村民,还有嘉定企业。总投资2300余万元的蔬菜产业园将在年底建成,运营方则是来自嘉定的上海百蒂凯农业科技有限公司。嘉定援滇干部、姚安县扶贫办副主任金喜三顾茅庐,说服这家农产品产销企业走进深山,促成了这次合作。
干部来了,企业来了,专业人才也来了。牟定县中医医院皮肤科仅有一名医生,每天却要接待四五十位病人,这让来自嘉定区中医医院的援滇医生刘杰颇为惊讶。分担接诊任务的同时,刘杰希望更新当地的就医理念,他尝试用滚针、耳间放血等非药物疗法为病人治疗,“这种疗法在上海已经普及,价格更低,效果较好。”
有来则有往。如果说产业扶持为扶贫工作培育了造血功能,那外出务工则加速了脱贫的步伐。至今,嘉定已吸纳楚雄州劳动力数百人,还建立了楚雄州驻嘉定农村劳动力转移就业劳务工作站。此外,楚雄州在去年安排12名干部到嘉定区挂职的基础上,今年将再安排18名干部和60余名技术人才赴疁学习。
走出去的除了人,还有农产品。今年8月底,一场楚雄州特色农产品推介活动在菊园新区社区文化活动中心广场举行,嘉定市民慷慨解囊,订购总额达660万元。
“真金白银投入,真心实意付出。”在依山而建的楚雄州政府办公楼里,楚雄州副州长邓斯云接受记者采访时,用这句话评价嘉定援滇工作,他看了看坐在右手边的担任楚雄州副秘书长、武定县委常委、副县长的嘉定援滇干部徐红斌,“你看,来了一年,皮肤黑得跟我们楚雄人一个样。”
来源:《嘉定报》记者 陆晓峰